在這不由自主便回首往事的年齡,我的腦海里時常會浮現小時候的年景,常常是從漫天飛雪開始:田野村莊一片非黑即白的素色世界,孩童們穿著補丁綴補丁的棉襖,雖不能完全擋住刺骨的嚴寒,卻也不管不顧的拖著根棍子,以“打兔子”的名義在村里村外亂竄,滑冰、砸雪、嬉戲、歡笑,心里一直期盼著 “大年”的來到。田里已無農活,大人們開始了各樣的節(jié)前準備:宰殺雞鴨豬羊,搓豆腐圓子、炸油貨,買辦鞭炮、年畫類一應物什、漿洗衣被、撣塵等等,忙的不亦樂乎;為數不多的幾個外出打工者,帶回來些柚子、海螺等稀罕的物品,還有外面世界里稀奇的事情,串著門,和大家談談笑笑、熱熱鬧鬧;而我從中學起就承擔了每年寫春聯的任務,這常常是我年底最大的煩惱:好容易才折好那大張的粗糙紅紙,卻總會裁的有些歪斜,再提起僅有的一根雜毫毛筆,稚嫩筆觸不是間架的歪歪扭扭,就是間距的大大小小,但貼起來時,也會獲得幾句夸贊。
在期盼中,新年如期的來到。三十當天,孩子們跟著大人給先人的墳塋添土燒紙,帶著香燭去家譜前、土地廟里祭拜;然后幫著貼春聯、放鞭炮,整理桌凳碗筷,最后便是等著美味的年夜飯;飯桌上我除了將眼光不停的投向牛肉、香腸這樣難得的美味之外,更多的心思是觀察父母是否以及何時有發(fā)壓歲錢的跡象。年初一至初三,通常是親戚間互相問候拜年,談談說說,打牌賭錢。對于孩子來說,喜歡在臨時的“賭場”邊玩轉,等著哪個大方的贏家給個塊兒八角彩頭,買點零食、玩具;還喜歡放煙花,有的孩子因為早已花光了壓歲錢,只能撿起地上沒炸響的鞭炮剝開,把硝黃火藥聚在一起,或擺成個簡單的圖案,引火點著,在明焰、硝煙和并不好聞氣味中,蹦蹦跳跳,手舞足蹈,體會著節(jié)日里最濃郁的味道。
可是倏忽間,新年就過去了,童年過去了,少年過去了,青年好像也過去了,人生或已經進入了中年。這些年,似乎是為了追逐夢想,越水翻山,耽誤了一次次的“過年”。猛回首,不覺驚詫:年的況味到底是什么?是耳畔不斷的鞭炮聲,門上通紅的春聯,桌上的香腸、牛肉,還是那幾塊壓歲錢?
為何如今總覺年味索然?有的人選擇不再回老家過年,也不走走串串,而是去南方或國外過年?;蛟S是厭倦了年復一年的一成不變,可能以為時代已變、生活已變,年味自然也不應一如從前。有的人懷念過往,刻意的、甚至以無以復加的方式制造年味,卻總有找不到曾經的感覺,于是覺得年味變了,自己也變了。可能是豐富的物質,多彩生活了,已讓我們眼花繚亂;可能是一路經歷萬象、領略滄桑的征途讓我們感到疲憊,不自覺的便封鎖了味蕾,閉上了心眼。事實上,我們自己沒有變,年味也沒有變。小時候吃過的魚是腥味的,現在依然;曾經的滿臉歡笑,現在仍然笑容可掬,只是添了幾根白發(fā),多了數條的不愿面對的皺紋。有位同學說,是我們的角色變了。是啊,因此我們的心態(tài)也變了,但真正的自我并沒有變。大家都說時代變了,的確,生活變得更加美好,但年的本味并沒有變。有時候我們回味過往的年味,津津樂道,其實并不是鐘情于物質的貧乏和思想的單純,只是在一路風塵、披荊斬棘后回顧初心,或是在名就功成、滿腹才華時欣賞還鄉(xiāng)的衣錦。
其實,年的況味并不特別,在物質和行為方式上過年時的所做的,平時完全可以做到,但是過年帶給每個人的精神體驗,情緒狀態(tài)平常難以感受。那么年的況味究竟是什么?在宏觀上是中國人順應節(jié)氣的千年文化傳承,是舉國上下會聚一時的情感喧騰。在微觀上很簡單,只是我們自己對過去的回味,對未來的向往,以及一年一度的全家團圓。
(作者:安徽省馬鞍山市雨山區(qū)人民檢察院 周虎賽)